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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

  我是不喜欢听周杰伦唱歌的。可我还是听了他的两首歌,一首是《菊花台》,妻子用它做手机铃声,我很被动地接收了。另一首就是《青花瓷》了,我听它不是因音乐动听,也不是因周杰伦演绎的好,而是因方文山的歌词写的好。
    青花瓷本是很高贵的瓷器,一般百姓人家是无法享用它的。当然,这种青花瓷是指古董架上摆放的很值钱的那种,多是前朝的旧物。我说的青花,是小时候我们都用过的那种,制作粗糙,价格低廉,我们叫它粗瓷青花,那个年代,几乎家家都用它。
    记忆中,我家的青花碗一直摆放在母亲床底下的竹筐中,母亲用稻草细心呵护着它们,那大大小小的几摞青花碗,足以证明我家当时的殷实。
    实际上,平日我家常用的青花不过七只,这七只碗还要分为三种型号:大号的我们叫海碗,一斤米饭装进去还不足八分满,这是父亲母亲的饭碗;中号的能盛半斤米饭,是我大哥二哥的专利;我姐、我和我妹,只能用小号的青花碗吃饭。
    我家的饭碗型号和饭碗持有人的等级划分,是再简单不过的劳动量划分的结果。父亲母亲是硬劳力,一家人的口粮就靠那两副肩膀,他俩吃饱了,才能挣回一家人的口粮。大哥二哥的活路虽然不重,但都是半大小子,放开量能吃完一家人的口粮,用中号碗已经是对不起他们了。我姐、我、我妹还小,不能劳动,吃个半饱也出不了人命。
    青花碗伴我走过青涩的童年,青花碗里更盛满了父亲母亲半辈子的无奈和辛酸。有一首歌谣永远也忘不了:
    青花碗,底儿浅,
    碗里的稀饭能照脸。
    青花碗,口儿圆,
    红薯南瓜由你选。
    青花碗,花儿艳,
    新媳妇来了盛鸡蛋。
    年年岁岁端青花,
    何日才盛白米饭。
    我家的青花粗糙,粗糙得像我父母的双手和他们脚上的疤痕。但它们也同样质朴,质朴得就像所有乡村人家的寻常生活。在父亲母亲的眼中,那靛青色的花纹,正是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苦熬着的凄凉生计,那碗身上的虫、鱼、花、鸟,是岁月带给庄稼人的数不尽的尴尬和无尽的心酸。
    母亲会过日子,虽说缺吃少穿日子难熬,可我家每天能冒三次烟,就是十冬腊月三九天,我家也要做两顿饭,虽说饭食差,可我每顿都能将手里的青花碗盛满。记得有次本家的光升哥放工后不敢回家,怕看到家里老婆孩子捱饿的情景。夜已经很深了,母亲给光升哥盛了一海碗荆叶饭,命令他吃下去。光升哥吃那碗荆叶饭时,我看到他的泪牵成线地滴落到碗里,只到吃完。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一个人在吃,可家里的四口还不知是死是活。我听后眼泪哗地就出来了,以前只知道他憨实,只知道别人都说他是个苕,不曾想他还时刻记挂着家人。那天的晚饭,我们一家都没吃,母亲用瓦盆盛了所有的荆叶饭,让光升哥带回家。
    这样的青花,曾为我家挣了荣誉,也换来了不少实惠。记得有年冬天,村里曾伯家娶媳妇,借走了我家所有的青花碗,散客的那天,我一天都没吃饭,因为以前别人还我家的青花时,都要带上一些吃食相谢的。果然,天黑时,曾伯挑着我家的青花上门了,还带了满满一海碗大红扣肉。曾伯走后,母亲将那一碗扣肉分给了我们兄弟姐妹。那天夜里,我一个劲地做梦,一会儿张家娶亲,一会儿李家嫁女,我家的青花碗张家用罢李家用,我也天天有大红扣肉吃。
    让我刻骨铭心的,是外祖母与一只青花的故事。外祖母是童养媳,她到婆家的第三天,就将一只青花摔成了两半。从此,外祖母的童年生活,就像那只被摔碎的青花,也被扯成了碎片。她的婆婆说,你就用这半个青花吃三年的饭吧,只准吃稀的,每顿只能盛两次,要是这半只也摔了,就用碗碴子盛着吃。从那天起,外祖母就视那半个青花为生命,到第二个年头,外祖母长大了些,那两个半碗的稀饭确实难以保命,外祖母才逃出地狱一样的婆家,参加了红军。我不敢对别人讲这个故事,每讲一次,我都要流泪。母亲则不然,因为她也曾是童养媳,经历过外祖母同样的生活,每次讲完后,她只是叹一口气,感慨最多的是外祖母不能活到今天。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这是方文山写的《青花瓷》。今天,青花装盛的艰辛岁月早已远去,对我们下一代的孩子们来说,青花瓷只是个被历史湮没了的名词而已,要不,也只能算是崇拜周杰伦的又一个美丽的借口。
  
    ●朱光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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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A4 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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