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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随州飘到广州的雪
  

●苏柒年
  走下火车的一瞬间,大团大团的雪,就这样毫无预兆发自天际窸窸窣窣地洒下,无声无息,将眼前的世界妆点成一片雪白,宛如一场盛冬时分华丽的盛宴。
  随州,这座城市,在弥漫天际的大雪里,安静地矗立着,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与千百年风华浸染出的沧桑。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漆黑的瞳孔,突然被漫天漫地的大雪弥漫。
  在广州,是看不到雪的。
  年轻的学子,背负着家人的希冀与嘱咐,以及与其单薄的肩膀不成比例的层层重担,在本该肆意轻狂的年龄里,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着。然后带着一纸文凭,一腔热血,只身来到这高速运转的繁华都市,化身巨大机器中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再也溅不起半点浪花。
  书里说,广州,有大片大片的香樟,淅淅沥沥的雨能把街道冲出金粉的奢靡,来往的行人穿的不是Marc Jacabos就是coach。
  这一切都让我很尴尬,直到亲眼见到这个城市,才发现这里满大街都是和我一样穿着美邦的老土,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这一切让我格外的亲切。
  校招时就很幸运地拿到了这家国内大型网络公司的offer,记得回校拿毕业证时,那位一年挂我7科的老教授,眼皮不抬地说道:“找的什么工作?”
  “网络游戏设计师。”我说。
  老教授诧异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在脑海中搜索了下这个国内新兴行业后,语重心长地说道:“网络游戏啊……唉,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废了。”说着,边点了一根学生送的九五至尊。
  我笑了笑,并没有说,起薪7K的收入,在我们11届本科毕业生中,足以名列前五。
  我在七月份来到广州,并正式入了职。看着整洁干净的办公室,突然也有一丝小得意,直到想起某本书上说过,因为社会经济体系的变化,现在宽敞明亮的办公格子里吭哧吭哧码字的白领,与90年代吭哧吭哧踩缝纫机的女工并无半点不同时,我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上班几周后,我才明白,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恐怕就是面试时HR信誓旦旦说的,游戏行业朝九晚五的工作制度,而更可笑的是,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傻瓜相信了。
  项目立项阶段,整整一个月都在凌晨下班,有几次甚至通宵写文档,回家拖地洗衣服洗澡,折腾折腾就三四点,似乎刚刚躺下,天就亮了。
  大口喝着公司的免费咖啡,我就在想,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突然猝死了。
  以至于春节回家时,每天赖床到下午,仿佛是要把一整年缺的觉全部补回来。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其实是极为兴奋的,看着卡上扣税后的几千大洋,心中五味杂陈,你要别人的钱,别人要你的命啊。
  毕竟,我是在一个一碗羊杂汤都要20块的城市。
  刚入职那会儿,因为大学没有学过游戏方面的专业技能,所以一切都算是从零开始,然而公司一月几千大洋聘你来,并不会给你慢慢学习的机会。
  当一个剧本改了50多遍依旧被组长喷得狗血淋头时,我才明白,学校里象牙塔式的安逸生活,已经真真切切地离我们远去了。
  当加班到凌晨,终于通过我人生中第一个剧本时,才稍稍免除了试用期被开的风险。
  那天凌晨2点回到家,当我跪在厕所里刷马桶,被威猛先生呛得直咳嗽时,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强大。
  于是我便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会做”这种事,当你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独自面对一切时,自然什么都会了。
  同宿舍的室友是个中国人大的高材生,每晚回到家,都会打开电脑,看书,或者体验公司的游戏。
  每每此时,躺在床上的我老脸一红,“咻”的一声爬起来看书码字,果然,近朱者赤,古人诚不我欺也。
  有天在公交上听见一首歌,有这样几句歌词:我希望每天有一百个钟头,一半跟你一起,一半去想你。
  我觉得这个作词的人巨做作,每天有一百个钟头居然去干这么无聊的事情,而我每天要上班、加班、看书、码字、体验游戏,一百个钟头都不够用啊!
  生活啊,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
  爱笑的人不一定好运,但努力的人终究还是有一些回报。
  在广州生活了几个月后,我也终于能够在这快节奏的生活中活得游刃有余。
  我知道了每天什么时候出门上班才刚好不会迟到。
  我知道了楼下便利店哪种口味的面包好吃又便宜。
  我知道了怎么煮面,怎么炒菜,怎么刷马桶才能刷得干净。
  我大概学会了不少东西。
  年底加薪,五位数加奖金,虽然比不上那些分分钟几十万的成功人士,至少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起点了。
  你看,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现在的我能坐在干净的办公室里游刃有余地工作,能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提着电脑来到星巴克码字,能合租三千多一月的小区房也不会心疼。
  熬过了眼前的苟且,诗和远方仿佛也如期而至。
  记得一次和我们主管聚餐时,第一次来到金碧辉煌的五星酒店,我自嘲地说:“我感觉我把这里的整体档次都拉低了。”
  主管品了品杯中的红酒,意味深长地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
  眼前的雪依旧在洋洋洒洒地落着,想起还在车站外等着接我的老爸老妈,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箱和兜中的银行卡,粲然一笑,虎步龙行地走进这个名为“随州”的城市,留下一个洒脱而骄傲的背影。
  这个城市不大,但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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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A3 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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