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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
“蓝鸟”小轿车在黄色的公路上扬蹄撒欢。 车上坐着新选出来的县长。下乡看望一个养貉 (当地人叫狐串)的专业户。 小车从柏油马路上驶入了凹凸不平的土路。颠簸了几下,熄了火。司机刚出徒。他打开前车盖,慌慌地鼓捣了一阵子,没查出毛病。红着脸往附近的工厂跑,打电话求救兵。 县长不着急。刚当选没几天,喜气劲还没有褪下去。县长在车旁随意地溜达。冬末春初,田野里寂寥空阔,放眼望去,给人一种豁达悠然之感。 “突突”地一辆摩托迎面开过来了。“吱”地一声,从车上跳下一个小伙子。 “抛锚了?”“嗯,会修不?”县长笑着问,“咋不会?过去,我在部队上开过小车。” “给你添麻烦啦!”县长来情绪了。 小伙子三鼓捣两掰弄的,真的发动了车,开出了几米远,小伙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谢谢你啦!”县长递过一支烟。 小伙子掏出打火机,先给县长点燃:“这算啥?小意思。” 县长笑了笑说:“有啥事,到县政府找我。我姓刘,叫刘源起。” “你们门槛高,难进。今后有空还是找我玩吧。小鲁庄的四眼就是我,养鹌鹑的。没有谁不知道的。”四眼跨上摩托往头上戴头盔。 一丝不快感袭入县长心窝。堂堂父母官他竟一无所知。县长又不好直说自己是县长。便大声地说:“唔——就是你呀,发了大财,县里表扬过你哩。” “咳,要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四眼来气了,把头盔摘下来,跳下摩托,冲着县长说,“刚开始养鹌鹑,谁提供过信息?谁贷过款?不理不睬,还嫌我麻烦。后来,我办了鹌鹑场,养了一万多只,北京三个大饭店跟我签订合同。这下,他们都来抢功了,都争着说我是他们培养的‘点’,是他们做了工作,我才富的。团委评我为‘优秀团员’,武装部选我为 ‘优秀基干民兵’,乡里给我家挂上 ‘文明家庭’的牌子,评我媳妇是‘三八红旗手’。扯臊!我要是赔本了,保准他们离我远远的。哼!” 四眼见县长专注地听着,越发来劲了:“三天两头来取经、参观。这不,今天乡里又领着记者来。我搭进酒席不算,光时间我也陪不起呀。咱惹不起躲得起——溜!嘿,我还不算啥,咱邻村养狐串的更惨。都知道皮毛金贵。能做貉皮大衣,谁去了都想逮一个。吃了肉还要扒皮,什么时候人家败兴了,什么时候了结。” 小伙子骑上摩托,神秘地又说:“乡里捎信来,说这两天县长来看望他。人家找了个由头上北京去啦。喂,县长要来,有这回事吗?” 县长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我咋没听说过哩。” “县长来还不前呼后拥的,领着一帮人?回去后又是简报,又是广播,又是会议。名声大了,灾难和麻烦不就更多啦。所以,‘狐串’躲起来了。行了,我要上北京。” 小伙子踹了一脚摩托,便“突突”地消失在黄土路上,留下一股呛鼻烟。 小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县长脸绷得像羽毛球拍,心里沉甸甸的,新上任的喜劲全没啦。冲着司机说:“车让人修好了。回去吧。今天不下乡了。” 司机惊慌不安地打开了车门,以为是自己的过失,惹得新上任的县长不愉快。 (石中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