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首页 -往期报纸   
  文章搜索:
祖 屋

  祖屋是只有两间正屋的简陋四合院。
    门前一口池塘,塘边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枣树两旁各有一棵杨柳。春暖花开的时节,金灿灿的枣花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引来无数的蜜蜂,嗡嗡嘤嘤地闹个不停。两边的翠柳倒映在池塘,把塘水映衬得碧绿碧绿的。每当这时,我就会在屋里找来竹竿,偷出母亲做鞋子用的底线,挂上用别针做的鱼钩,用牙膏皮子做好称子,用麻秆做个浮漂,在小院旁的杂草堆里掏出蚯蚓,用猪食搭好窝子,然后搬出屋里的蛤蟆凳,挂好蚯蚓试好水,就坐下来静静地等。
    池塘里的鱼很肥美,以鲫鱼和黄牯子鱼最多。春天的鲫鱼籽最多,胀得鼓鼓的;黄牯子鱼肉又嫩又白,味道鲜美。最讨厌的是打混子的草欠和刀鳅:眼看漂眨呀眨的,使劲一拉,什么也没有,好不容易上好的蚯蚓被草欠吃得精光;刀鳅吃得最馋,把钩吃得深深地,背上又长满尖刺,钓上来很难下钩,常常把手扎得鲜血直流,生痛生痛的。鲫鱼和黄牯子鱼最喜欢吃麸子和红蚯蚓,可惜麦麸少舍不得。嗨,眨漂了!我心里一下子收紧:双手紧握着鱼竿,两眼紧盯着鱼漂,就等鱼漂沉到水里——漂眨呀眨的,突然,向上一送——横了,我屏住气,猛力一拉,呵,好大一条黄牯子,足有半斤重呢!
    最盼望暑假。到了暑假,祖屋的枣子熟了,红红的,像一颗颗玛瑙挂满了枝头,把树枝压得弯弯的,靠近池塘的还垂到了水里。我脱了鞋,爬上高高的树枝摘枣儿吃。枣儿又大又圆,甜得像蜜一样。听母亲说,枣树有好多年了,那枣儿叫秤砣枣。最怕的是辣鑙子,趴在枣树叶的背后,不小心碰上了,辣得又痛又痒,痒还不能抓,一抓更痛。母亲见了,是会心疼好一阵子的。夏天,祖屋的枣树上还爬满了叽铃,一唱一和,好不热闹。捉叽铃我有很多办法:用马尾丝套、用面筋粘、用网兜蒙……最管用的是网兜,一蒙一个准。炎炎烈日下,晒得黑汗水流的我,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梢上顶着一个网兜,悄悄地……悄悄地……靠近……再靠近……猛地扣下,只听 “吱——”地一声,网兜里便扑棱棱地响——逮着了!逮着了!说不出那兴奋劲!
    祖屋的后面有一块茂密的竹园,竹园边长满了刺柏,几根枯枝从竹林里向外伸出。尽管夏日炎炎,竹园里却凉飕飕的。我常常到竹园去捉蜻蜓。竹园里蜻蜓很多:有大红蜻蜓、水靛蜻蜓、驼子蜻蜓……最狡猾的是大红蜻蜓,通体透红,总是立在伸出竹园的那段高高的枯枝上,傲慢地扭着头朝我看。每每此时,我也只能望之兴叹,悻悻而去。最好捉的是驼子蜻蜓,通体墨绿色,落得低,个头又大,往往落在竹园边的小竹枝上,头向上、尾朝下地吊着,看上去笨笨的。我穿着一件棉布短裤,赤着脚,悄悄地在竹园边搜寻着。瞧,那儿最下边的竹枝下吊着一只大驼子!我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成钳状,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再靠过去——瞅准它那长长的尾巴——猛地伸手,大驼子便牢牢地捏在了我的指间,任凭它扑棱棱地挣扎。哎哟!糟糕!一个柏树刺扎进了脚板。我忍着痛,一跛一拐地回到家,怯怯地喊来母亲。母亲免不了又一阵心疼地唠叨,找来一根纳鞋底子的针,放在嘴里嘬一嘬,把我的头揽在怀里,一手用力地掐着扎刺的地方,一手用针猛的一挑,“哎哟!”痛得我直冒汗。“好了,出来了!”母亲面露微笑,像举着战利品一样,给我看她挑出来的刺。我斜着眼,怯生生地看着那还挂在针尖儿上的刺,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脚板也仿佛不再痛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搬进了新家。晚上我和母亲依然睡在祖屋。母亲是闻名乡里的纺线能手,左邻右舍都夸她的线纺得好,又细、又匀、又快。到了冬天,母亲便把纺车架在堂屋,闲时就纺上几把。母亲纺线的姿势很优美:摇晃着身、伸展着臂,细细的纱线伴着嗡嗡纺车声,从母亲纤细的指间匀匀地滑出……每每此时,母亲就显得很骄傲。到了夜晚,我嚷着要母亲把纺车搬到卧房里,母亲便依着我,在卧房昏暗的油灯下又开始了她的劳作,我便在那嗡嗡的旋律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上次回老家,祖屋已不在了,母亲不在了,枣树也不在了。门前的池塘干涸了,只剩下一片枯败的藕叶,只有杨树下那块母亲经常洗衣的青石板还静静地躺在那里,遥望儿时常见的远山,耳旁又回荡起母亲那熟悉的捶衣声,声音传得老远老远……
  
    增 元
更多>>  随州日报近期报纸查看
 
  本文所在版面导航
·祖 屋
  本文所在版面
【第 A4 版:副刊】

随州日报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使用

Copyright© 2007-2019 b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