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
2022年05月19日
小城喧且嚷,心归是静宁

李之莺
多年来的穿梭,故乡异乡,来来去去,一颗游子的心终年飘荡。
终于在多年后,有了归根的愿望,回到故乡,编钟小城、神农故里,回到家的怀抱。故里老家,山水便格外地亲切与甘甜。
久居小城,俗人俗事也俗了心,熙熙攘攘人流里,照不见自己的面影。这时候便想找一处僻静地,与自己独对。人若不给自己留点空间,声色犬马中会感觉自己正渐渐活成一个陌生人。理想越来越远,现实越来越挤,连周遭的环境都在压榨自己,要把自己挤扁,要把自己榨干,要把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人的精神总是在不断地寻求中趋静趋美。试想人在浮华里,当耳闻喧嚣之声,眼见芜杂之景,头脑思绪一片昏然,欲望张张网,心惧也难藏,饮食不能洁,呼吸不能畅,血液流动杂质摩着管壁擦擦作响。何处是归依,何处是我们的精神故园?
在随州境内,在大洪山景区,在海拔1055米的高处,有一座禅修书院,像一盏远方之灯,常成为我夜窗前的遥望;像一座夜航之塔,放射八百里清辉,成为茫茫黑夜的温暖;像一个精神的高度,常常让我在蚁蝼凡尘中仰望。
山迢迢,水遥遥,终于有一天,放弃琐事三千,我只身前来,带着我的污和洁,带着我满和空,带着我的向往和热望,朝着这个高度进发。途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带了丝丝深意,仿佛都有灵性,如佛般微笑,早知道我要来,早知道我会来,它们一直在这里,等。
来到大洪山的山水中,我便被融化,仿佛回到生命的源头,水在奔流,鸟在啁啾,树在开花,草在发芽,藤在往上爬。它们每一个,都是我,都带着我的神经我的触觉,都无意识地向上向外探出伸展,无意识地探询生命的意义。
这样一个山水的处所,这样一座禅修书院,我寄于此。我很高兴世间有了这样一个处所,仿佛只有这里的山水才懂我,这里寂寂风声才懂我,这里的书籍,它里面的文字才是我的知音,它们像一张张滤网,滤去喧嚣,滤去俗尘,让我能够耳听清音,眼见清明之景。仿佛精神的皈依,每天顺着晨光的指引,仰头是青天,俯首是青山,此身外界,被巨大的空环绕。这里像座心魂的涤池,心满了,可以在这里腾空;心伤了,可以在这里自愈;心累了,可以在这里得到恢复。茫茫雾海,我心澄明。
几乎与师父们的早课同时,请师父打开书院的大门。木门厚重,吱吱有声,在这宁静经堂里发出幽寂的回音。一楼陈列着本焕长老106岁生平,他“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的法语,不是印在屏幕上,而是印在我心里。四壁是他的庄严慈容,他的注视平静而辽远,能够直抵心底。大厅里堆置各种佛经,在等待它们的有缘人。
顺着木质的楼梯上楼,手扶清凉竹壁,仿佛佛骨的纹理。这时候竹的清香、木的醇香、书的淡香,扑面而来,这是让灵魂欢喜的味道。头上从屋顶倒悬着一盏盏古典小伞,明黄的灯光从里面漫溢出来,仿佛一盏盏佛灯,也像举头三尺的神明。二楼的阅览室大多是佛学专著,相比我更喜欢三楼藏书室的宽敞明亮,一面面书橱暗藏的奇异世界,随时准备你来亲自打开。
这时候一杯清茗,一人一书独坐,巨大的空被自己拥有,感觉真是奢侈。放眼窗外,除了白云就是静默的黑屋顶,再远处是青山,是连绵的远峰。
有时候,仅仅只是用手指去感受一排排书脊的轻盈与厚重,你继续保有你的秘密,我继续我缘分的探寻。书海无穷而人生有限,一个人能读到什么书真的是靠缘分。
斋堂离禅修书院不远,与师父们一道吃个斋饭,所谓粗茶淡饭,就是不让肠胃受累,不给肝脾增加负担,用自然的能量保全自己的真元。
饭后就在书院前的黄龙池边晒晒太阳,或扶栏凝视,水波或者游鱼。黄龙池的水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见自己未变形的样子。或草地上假寐,梦见白龙着白袍、黄龙穿黄衣,两翩翩少年在池边舞剑。梦醒了去峰顶走走,风便凛冽起来,“楚北天空第一峰”几个大字一直矗在那里,千百年来,它已从一个实际的高度升华为精神的高度、人文的高度。舍身崖自有它的壮烈,杂柯乱岩让人胆寒。凭着石栏可以望见随州——大随国的人烟,愿她烟火长青。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进书室,或一卷在手,或什么也不读,什么也不看,蒲团打座,任思绪遨游太虚。吐故纳新,每一刻我都是新的。
这样直到夕阳落尽,西天燃烧大片红霞,像极了西天的极乐世界。室内光线一寸寸暗下来,四寂虚无,书橱隐去,桌椅隐去,屋顶隐去,天空变成一株巨大的菩提,枝繁叶茂,我独坐树下,等待那一刻的开悟。
夜晚金顶的风声又在催我上路。
我还在抵达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