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随州曾侯乙编钟保护传承和活化利用座谈会在我市召开,来自全国档案、文博、音乐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围绕曾侯乙编钟保护传承与活化利用展开研讨,持续推动曾侯乙编钟“活起来”“火起来”。本报摘录四位专家的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随州日报全媒记者 钟金辉 陈巧巧 滕锐 刘馨怡 整理
曾侯乙编钟是青铜文化与音乐文明的巅峰之作
朱凤瀚(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中国国家博物馆原常务副馆长)
曾侯乙编钟于1978年出土,全套65件,分三层八组悬挂于曲尺形钟架,是战国早期青铜艺术的奇迹。其保存之完整世所罕见,不仅是中国音乐史的活化石,更以铭文体系、铸造工艺和文化内涵,成为解读战国青铜文明的关键坐标。
曾侯乙编钟是区域文化融合的象征。与春秋中晚期编钟侧重政治铭文不同,曾侯乙编钟铭文以乐理为核心,涵盖钮钟、甬钟的敲击部位标记及六国乐律对应关系(楚、晋、齐、周、申等),首次系统呈现曾国独立乐律结构。铭文揭示了战国早期各国音乐文化的同质性——曾国既有自主乐律体系,又与列国存在技术交流,印证了当时中国音乐文明的高度发展,使曾侯乙编钟成为区域文化融合的象征。
曾侯乙编钟是青铜工艺的集大成者。合金配比科学,含锡量突破12.5%-14.5%,接近春秋曾国编钟的14.4%-14.9%,既保障音色清亮,又避免因锡含量过高导致脆裂。与《周礼・考工记》“钟鼎之齐”记载的16%锡含量略有差异,为研究青铜合金技术提供实证。
此外,其铸造工艺也有创新之处。甬钟采用“底注法”(大甬钟)与“顶注法”(小甬钟)分铸技术,解决了大型器物浇铸难题;鼓部及内侧打磨痕迹显示,铸后需经调音工序,体现对声学效果的极致追求。错金纹饰、失蜡法工艺(如曾侯乙尊盘)的运用,标志着战国青铜装饰艺术的巅峰,其复杂透雕工艺至今仍具研究价值。
曾侯乙编钟是战国早期青铜文化的杰出代表。随州考古发现,历代曾侯都有铸造制作编钟,为曾侯乙编钟奠定基础,历经3至4代传承,形成了如此规模的一套编钟,印证曾国“钟鸣鼎食”的文化传统。编钟出土证实曾国中心位于随州,与文献中随国地域重合,解决了历史学界关于曾国是否存在的长期争议。
作为战国早期青铜文化第二个高峰的代表(首个高峰为殷墟至西周早期),曾侯乙编钟以“量多、体大、音准、文丰”的特点,展现了当时中国在声学、冶金、艺术领域的综合实力。其科学的合金配比、精湛的铸造技术与系统的乐律体系,不仅是中华文明的瑰宝,更在世界记忆遗产中彰显了古代中国对人类音乐文明的独特贡献。
曾侯乙编钟是记录时代的“活态文献”
覃兆刿(湖北大学教授、全国档案专家领军人才)
作为目前人类最早的“声音归档”,我们仿佛打开的是一张封存千年的金属光盘。上面的铭文更是华夏先贤归档的音乐设施“开箱说明”或“操作指南”,不仅让我们确知先秦音律的密码,还让我们可以亲聆古音真声,这样的记忆遗存,真正实现了历史真相和知识体系的垂世立教。
曾侯乙编钟钟体、钟架及挂件上镌刻的3755字铭文,系统记录了公元前5世纪中国先秦宫廷的乐律理论、音阶体系及多国律名的对应关系,非常系统完整地反映了华夏先人的音乐实践和智慧。它还以多媒体特征和超文本记录形态,文字与编钟的实际奏响音高、音律完全吻合。铭文记录音阶认知,声音证实铭文内容,虚实结合、声文互构,形成了“载体+文献+声音”三位一体的“活态文献”。因此,人类2400多年前的音乐实践与理论体系得以保存,内容与《周礼》《礼记》等典籍片段呼应,堪称先民留给我们的地下证物和“时间胶囊”。
曾侯乙编钟及其铭文记录还超越音乐成为那个时代的一个综合体样本。因此我们可以回观周代的礼乐规范,可以想见周代诸侯国的政治生态,可以看到一国与多地的交融。
当前,我国进入文化资源价值的深入开发阶段,我们应更多转向文化资源中的信息内涵和数据开发,譬如编钟乐律数据库、发掘实况数据库、编钟学术数据库、编钟文旅数据库等,围绕“旧物”形成多维文献数据库,从对“实物”的关注转向对“文献”及其内容和潜藏信息的关注。
关于编钟活化利用,我们可以利用3D建模和动画复原铸造和铭文过程,可以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复刻古人演奏现场,可以情景再现相关礼制和规范,可以提供参与式编钟实体演奏,可以开发交互式数字演奏体验,可以融入文旅博览会,可以开辟专题文献展、主题书店或其它相关文化休闲空间等。
曾侯乙编钟是中华文明的“有声印记”
冯光生(音乐学家、随州曾侯乙编钟发掘者之一)
一、入选《世界记忆名录》:中华文明的“有声印记”
“随州曾侯乙编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刷新了“人类最早的有声音乐档案”,标志着其文化价值获全球高度认可。作为先秦礼乐文明与青铜铸造技艺的巅峰之作,它以复杂的音乐数理关系、发达的抽象思维能力,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独特的“科技活书”与“音乐典籍”,不仅体现了古代中国的文明高度,更成为世界理解多元文明互鉴的重要范例。
二、多学科协作:从发掘到活化的“中国实践”
1978年曾侯乙墓发掘恰逢“科学的春天”,历史学、古文字学、音乐学等多领域专家联合攻关,完成铭文释读、音像采集及专项研究,催生了首个“考古乐团”、首场编钟音乐会及编钟复制工程。1983年编钟复制与编磬复原成果通过鉴定,1984年复制工程获国家验收,为编钟音乐价值的活化奠定基础。此后,编钟以“形似声似”的复制品活跃于国内外舞台,成为两岸交流、香港回归、外交礼仪等“国之大事”的文化符号,巡展20余国,受众达数亿人。
新世纪“曾世家”系列考古发掘,接续曾国600多年用钟史,证实曾侯乙编钟是青铜乐钟技术的集大成者。国内外多学科(考古学、科技史学、声学、音乐学等)跨界合作,推动其研究成为国际性课题。2016年《东湖宣言》呼吁申报《世界记忆名录》,2023年“出土45周年文献展”见证其从随州走向世界的历程。
三、活化利用新方向:从“文化遗产”到“时代强音”
编钟入列《世界记忆名录》后,其活化利用聚焦三大创新方向:一是数字赋能。建立三维数字档案,通过纹饰、字形微观察及形制、声学分析,提炼中华文化符号化的“声音LOGO”,开创数字时代研究与利用新局面。二是学术深耕。结合钟铭、简牍研究,重建钟乐体系,为“有音乐的中国音乐史”及音乐基础理论建设提供支撑。三是全球对话。推动编钟与世界文化遗产对话,开展专项交流与比较研究,让这份“有声的历史”成为跨文明共享的精神财富。
以非遗传承激活曾侯乙编钟文化生命力
项绍清(国家非遗传承人、荆楚工匠)
一、深耕非遗传承,打造国家级文化品牌
在非遗体系建设方面,2021年“随州青铜编钟制作技艺”获评国家级非遗项目,2024年我公司成为国家级非遗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2025年我本人被认定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构建起完整的非遗保护体系。在宣传推广方面,我受邀参与央视《非遗春晚》《非遗里的中国》等节目,与故宫博物院院长、央视主持人共同推介编钟文化。2024年制作的“天子长安编钟”(111件)放置于山东曲阜孔庙、陕西黄帝陵,获世界吉尼斯纪录;2025年复制编钟远销英国伦敦、奥地利维也纳,国内市场份额超80%,成为细分行业“隐形冠军”。
二、科技赋能创新,增强产业核心竞争力
持续推动知识产权与标准建设,续注“曾侯乙”“编钟”等商标,申报青铜配比国家专利;作为国家工信部认定的行业标准制定单位,推动编钟制作标准化。加强人才培养,依托“项绍清技能大师工作室”与武汉大学共建科研教学基地,计划招募80名青年传承技艺。
2024年“非遗编钟”参与天河机场“一见钟情”项目,获中央六部委“交旅融合示范案例”;2025年配合机场通过VR/AR技术打造声光电多媒体体验空间,让游客沉浸式感受编钟“中国好声音”。
三、创意驱动文化衍生,拓展多元应用场景
未来,将更加注重文创产品体系开发,打造“国家级非遗·八音乐器非遗文创馆”,以“文物元素、实用功能、科技含量”为原则,开发“四入”系列(入眼、入耳、入心、入情)文创伴手礼,满足游客情绪价值需求。同时,秉持“家国情怀+工匠精神”,推动非遗技艺与现代科技融合,助力传统文化企业向文旅创意产业转型,以编钟文化讲好中国故事,传递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