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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
时序,四季一个循环。家乡的集市则两天一个循环——隔天一个集,农历双日子热集,单日子冷集。即使像腊月底生意正好,依然如此,绝不改动。正月需过十五才开集。家乡的小集市,严格奉行着这一准则。热集上街叫赶集。 小集市地势高,我们赶集时要爬一个高高的“殿子坡”。集市很小,长不过三百多米,宽不过五六米,集散不超过中午十二点。“一泡尿走三遍,罢了集还在滴”,这是人们对它小的描述,粗俗了点,但一语中的,有趣的很。 要赶集了,便会早早起来,邀几个人一起,边走边聊,没有什么朝九晚五的时间点,一路悠闲到街上。东西很多,这边瞅瞅,那边瞧瞧,总能遇到自己想买的。又总能遇到很多人,都是熟人,或者转几个弯就能认识。兴致来了就一起到小馆子坐坐。亲戚间招呼着相互走动走动,到哪家去,哪家就多买些菜。小孩子缠着大人要这要那,大人们半嗔半怒,也多半会买。心和心情都放在了外面的这个世界,几乎看不到一张忧愁的脸,每个人打招呼时都带着笑意。赶集,或许就是乡村版的“嘉年华”。 以前,赶集与生活休戚相关,种子农药化肥点灯用的煤油等等,都要到集市上的供销社去买。供销社里面的大煤油罐、堆化肥的充满熏人气味的仓库留在许多人的记忆中。村庄四散,有了集,可以买到生活的必须品。没有什么准入门槛,家里多出的蔬菜自家结的葡萄桃子李子吃不了的都可以拿到街上卖。遇到很熟的人,连卖带送或者干脆送掉,随意而自在。 小集市上的热干面味道虽然不对劲,但并不妨碍总是卖光。挑剃头担子的老师傅顾客份额日渐萎缩,人们更青睐理发店小师傅的手艺。不知哪儿云游来的真假和尚,在街上铺了画着人体经脉穴位图的布,吆喝着卖跌打药。也有些小阿三浑水摸鱼的,那些丢了钱的,会找到街上“混得开”的人,到小餐馆去一碗鱼汤几盅酒下肚,他就会拍着胸脯保证,钱也果真能拿回……没有士农工商那般气势,但铁匠铺包子铺烟酒副食店理发店卖鱼肉卖小菜的摆摊卖当的似乎也不缺什么。 娶媳妇的嫁姑娘的小孩做三朝过周岁的做寿的乔迁的等等都需动客,主人家就要趁热集置办货物,备齐烟酒。不够的就到应山去买,也方便,不算太远。但这个集一定要赶的,街上遇到熟人,就会说些恭喜接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或是当爷爷奶奶要享清福了之类的话,听的人往往喜笑颜开。喜悦需要更多别人的赞叹与祝福才更觉欢喜。浓浓的人情味,让小集市温暖而亲切。 忙月,集一定要赶的。而两忙时正是菜园里青黄不接、干田地活需要气力的时节,一定得吃好,这时再节俭的家庭都舍得,肉要多割几斤,鱼更要捡大的买。赶集回家时是要相互比比篮子里的菜的,不买点荤的,会被众人善意地嘲笑一番。 闲时也要赶集。把自己置身于拥挤的人群中,没有谁嫌它的窄,似乎是潜在的认同——拥挤中仿佛新增了许多的欲望,那更像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力量!那欲望贴近生活,满足这种欲望的行为是质朴的,为满足生活而汲汲于人生的行为也令人欣慰! 腊月间,街上会有许多从外面回来的年轻人,染了头发穿了别致的衣服,站在街上很扎眼。上了年纪的人看见会摇着头叹息。这些熟悉的陌生年轻人则拿他们见识过的城市做比较,揶揄着小集市的简陋。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念及小集市的亲切来。小集市是他们父辈生活的一部分,也必然是他们的一部分。 小集市的一切在恪守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与朴素间进行着。少有欺诈,只有蝇头小利作为商业的唯一特质而存在。小集市很小,缺乏气势。小集市没有显赫的历史,缺乏文化。入不了志史,上不得台面。但方圆百十里秦湾、堰塘、何畈、青堆、孙庙等等的乡亲们记得它,那么的熟悉,就像男人手里自家的农具,就像妇孺眼里自家的锅灶,熟悉好使,重要的是亲切,是生活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集市很小,它有它的名,名曰:草店,隶属广水市骆店乡。 (武长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