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会娟
我心中家的概念有些老旧。
自家的公鸡打鸣了,然后便“一鸣百应”。
自家的狗叫了,先是左邻右舍,然后全村的狗就都叫了。
家家都敞门露户的,从不知锁门,即使去十里之外赶大半天集。
去谁家串门儿也不用敲门,随着一声“他叔在家吗?”“大妈在家吗?”人已进到了屋。
猫和狗更是出入自由,闻着谁家有香味儿,就去了。蹲到炕沿儿下,卧到饭桌旁,给点儿,就张嘴接着;不给,等桌子撤了,摇摇尾巴,不恼不恨地去下家了。
孩子多是共养的,抱个孩子去谁家串门儿,主人再抠门儿,也会给孩子拿出点儿吃食,至于家常饭,赶上了,就吃呗!
每个人的小名儿得被人叫大半辈子,即使你已经有了孙子。长辈儿眼中的小辈儿永远是孩子。
一声声小名儿的呼唤中,大了,老了,看看更老的,心踏实着做着小辈儿,谦着,恭着,让着;种着,收着,藏着。日子缓缓流着,希望长着,破灭着,实现着……
遇上谁家有糟心事儿,左邻右舍全来了,坐一炕沿儿,站一屋地,劝的,陪流泪的,抽闷烟儿的,长吁短叹的,气氛适宜着呢。
赶上谁家有人突发急病,不用打120,刚说得去医院,院门口已经有车停着了。
谁家有红白喜事,大半村人都来,你干这,他干那,围着门板搭的长桌,吃一顿简易流水席,坐在从东家借来的桌旁,从西家搬来的凳上,来一次丰盛的宴席,都是满脸满心满身满嘴地配合。
要做饭时,发现没葱,去邻居家拔几棵,也不用打招呼;想炖肉了,没酱油了,端个空碗出,准端着酱油回。
做饭烧的是柴草。无风的日子,每家烟囱冒出的烟都矜持着,各自徐徐地往空
中走着,只待离房顶已经够远了,才拉
上手,织一张大大的比轻纱还轻的网,轻轻地拢着一村人的甜和忧,以及夜
晚酣实的梦。
有风,灶好烧着呢,灶头热着呢,被窝暖着呢,就都早早地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了。麦收时,割了自家的,就帮他家。几家人搭伙,碾了这家的,碾那家的。天天吃好饭,还有小酒儿呢,孩子们比过年还快乐。
年三十时,鱼味肉味挤满村庄的犄角旮旯。大年初一,除了老人,全部新衣新鞋地出动,去拜年。
街筒子里塞满“过年好”,溢满笑,一年的期盼和幸福全装在每个人身上,脚下踩实的雪也跟着唱。
这,就是我心中的家,我永远忘不了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