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生病了，手术后，我整日躺在病床上和时间“打仗”。
　　　　手术是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做的，家人皆不知晓。医生、单位同事言我坚强，我笑。其实，我宁愿不坚强，我怕疼。手术前，很想找人大哭一场，放心地诉说心中的恐惧，但我压制着这种强烈的愿望。大家都忙着，而且大家也都希望我是坚强的，我想。
　　　　于是，我始终谈笑自若。我婉拒了要在手术前到医院给我“加油”的好心人。躺在手术床上，我询问着医生每一样施加在我身体上的器械。手术完毕，医生给我看被切除的囊肿，我问他可不可以拿回家做纪念。麻醉药效过后，我清醒地疼着。我想着地震灾区的人们，可我还是疼。我流着泪，用不完整的语句给陪在身旁的同事讲笑话。
　　　　病友是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满头银发遮不住一脸沟壑。老太太有儿女8个，病床前自是热闹。初入院，老太太能吃能喝，一切事务均要自己动手。没有一点病的意思，看着守护在旁的儿女，她也真切地快乐着。我真心地羡慕她。
　　　　但我很快知道，我的羡慕是怎样的无知。老太太上厕所去了，她的一个女儿湿着眼圈告诉我：“妈妈年轻时太辛苦，器官大多损毁了。现在已是癌症晚期，医生说她只有两个月的生命了。以后的日子她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疼。”可每当有前来探望的亲戚朋友，老太太都劝着对方别哭，还总不忘加一句“不得死呢”。
　　　　果然，老太太的疼痛一天胜过一天，到夜里忍不住哼出声来。白天，她又照例地笑着，用爱怜的目光看我。我行动不便，偶尔身边没人，她就叫儿女们帮我。她说，她晓得独自在外地的娃苦，她的娃们都是那样过来的。我为这样一位老人道出我的脆弱感动不已，鼻子酸了又酸，老太太却又讲起了自己的趣事。
　　　　入院前，老太太起早摸黑地卖菜。一天，她看儿媳坐在镜子前将一个瓶子里的东西抹在头发上。儿媳走后，她也学样将那东西往头上抹，结果是她满头红发挑着菜篓子出现在菜市场，惹得一起卖菜的老姐妹们惊诧不已。
　　　　老太太还讲了很多故事，我顿觉光阴短了很多。出院的时候，老太太刚巧睡着了。我回望着她已经明显凹陷的眼，想着她已经需要大量止痛药的疼痛，想着那句“不得死呢”……心疼不已。
　　　　那天是端午节，很多朋友祝我健康。“健康”二字对于很多人是那么奢侈，想起那与死神一日日接近的生命，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以病痛为良药，清醒地活。
　　马培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