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是我跑车时搭档时间最长的司机,只因他性子比较暴烈,思维有些与众不同,人家都叫他罗神经。
那时,我刚做售票员就惨遭司乘人员自愿组合。一个新售票员,司机是不愿要的,因为没经验。而老罗因为“神经”也没人要,所以组合到最后,只剩下我和老罗,如此就成了搭档。
老罗比我大许多,然而他的孩子气却与我很和谐。老罗的上一个售票员搭档是个美女,据他说像墙上的画儿似的,百看不厌,这话传到那售票员的耳中,售票员恼了:这老色鬼!于是趁这次重组机会与他88了。我当时的年纪跟他女儿大不了多少,二十多岁,风华正茂,时有无聊的乘车男子找机会搭讪。有次一个帅哥借故要拿走我手中的杂志,老罗看出端倪,劈手从那帅哥手中夺走杂志,说我还没看呢,怎么就能外借?帅哥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我,只得愤愤然下车,我倒是又好气又好笑。时有熟人跟老罗开玩笑,说老罗,你艳福不浅啊,车上这么漂亮的售票员。老罗由衷地笑着,说当然,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我觉得老罗挺好玩儿。
其实跟老罗跑车不吃亏。中巴车当时都是手动开门,有时乘客多手忙脚乱地又要卖票又要开关门,有点焦头烂额,老罗便设计出一套由司机控制的钢丝控制装置,我因此比同路线售票员舒服很多。老罗为此很自豪,他说目前还不算成熟,等改进了,就申请专利。多年后老罗的专利没有申请成,早被有心人“窃取”了去。
老罗喜欢聊天,他时常一边“甩盘子”,一边就跟人聊开了。聊他对管理者的不满,对贪官污吏的憎恨,聊生活的不易,也聊改革开放后日子一天天变好等等。他对售票员挺照顾,如果有乘客为了讨价还价或想坐霸王车跟我发生口角,他总是急急地护着。跟有的司机生怕招惹麻烦而不敢作声相比,老罗显得特仗义。
我们开中巴的司机,常常会遭到言语甚至手脚上的攻击。有一次他跟一辆摩托车紧了,那摩托上的两名男青年没好气地把车往中巴前一横,上前指着老罗的鼻子大骂。老罗连声为自己辩解,对方越发来了劲,上前要打老罗。坐老罗身边的一位男乘客看不过眼了,唰地一下站起来要揍那两人,他们见“出头者”气魄不凡,说了声“你等着,老子喊人来收拾你”便溜之大吉。老罗躲过一劫,连声道谢,并掏出左边口袋的香烟递过一根,亲自为其点着,说,老弟,今天多亏你了,不然……司乘人员的日子不好过呀!两人称兄道弟俨然成为知己。正说着话,车上上来一熟人,老罗搭讪着掏出右边口袋的香烟递过去。“拔刀相助”的青年看看自己手中的烟,又看看来人手中的,很是诧异。他不知道,老罗把香烟分成两类,一类为好烟,专供他喜爱的人抽,装在左边口袋;一类为普烟,只是为了还人家曾递给他烟的人情,装在右边口袋。一般能抽上他左边口袋香烟的人,在他心中已经是朋友了,可以享受他的两项优惠:一是坐车免票,二是坐车陪聊。
就是这样,“众矢之的”的异类老罗,我却与他相处默契。那年所有的中巴车中,我和老罗这两个“落后份子”组合,售票收入居然成为全公司最高。老罗的工资,也成为单位之最。此后,老罗生怕别的司机把我抢走了,每次重组他都提前打招呼:还是我们俩组合啊。
然而跑了一年多的车,我厌透了,尽管老罗再三恳求,我还是毅然下了车。老罗惋惜之极,跑到我家做工作好几次,无奈我再也不愿跟车售票,老罗只得放弃。
好几年后,碰到老罗,他依然记得我跟他做搭档时他的“辉煌”,谈起来眉飞色舞感慨不已。
●金 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