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4月,我们一行50人从牡丹江火车站上车时,候车室满是纳闷的眼光:这是一帮什么人?身上的棉衣、棉裤、帽子破烂不堪,棉花都露在外面,每人还带着一支步枪。有那胆大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回答: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打猎队,去年十月份进山打猎,现在雪化了,我们出山回部队。
那是三年困难时期 (1959年至1961年),全国人民都吃不饱,部队的粮食供应也非常紧张,但大家军事训练、施工强度都很大。为了改善部队生活,解决吃肉问题,各军、师、团,各兵种,都组织了打猎队。各部队以射击专业队为主体,抽调射击成绩好、枪打得比较好的战士,组建一支50人或100人的队伍为“打猎队”。打猎队有的进入荒无人烟的大草原,有的进入原始森林,有的进入荒山野岭,总之哪里有野兽,哪里就有打猎队。
我所在的打猎队,1960年9月组建,临时集训一下,10月就开进了黑龙江省长白山的大小兴安岭、牡丹江、沟口、林区,也就是《林海雪原》小说中写的一些地方。
在那冰天雪地里,我们分成一个个小组,每组三四个人,住的是当年采木工人留下的木头棚子,点的是油灯,吃饭就是在地上挖个小坑,架上一个小铁锅煮苞米粉子。每天早上出门,每人带上步枪和50发子弹、两个窝窝头或两个麦面馒头、一把刺刀、一个指南针、一根麻绳,打好绑腿,戴好毛帽子,各选一个方向,行走于30多公里的山头,直到晚上才能回来。回到木棚,就是生一大堆火,烤衣服、绑腿、大头鞋、帽子,都烤好了才能睡觉。白天进山,如果打着猎物,就用刀子破开,扔掉其内脏,用绳子把猎物的嘴拴上,顺毛往回拖。如打到几百斤的野猪,就用雪把它埋好,放上空弹壳,防止被别的野兽吃了。回去后把全组的人找到,一起去把它弄回来。到了春节,用火车皮,装上打猎队打到的狗熊、野猪、狍子、狼、山鸡、野兔等猎物,分发到每一个连队,让战士们吃上肉。
1961年春节,打猎队的领导分别到各小组过年,我们打猎队的副队长李辉分到了我所在的夹皮沟组。听当地百姓讲,离夹皮沟不远的地方有棵枯树,里边可能有狗熊。我们决定去看看。一小时后,我们走到一个四人合抱的大枯树桩下,大家摆开架势,有的用棒子擂,有的用枪托砸,李队长还用手枪从底下开了几枪。折腾了四十多分钟不见动静,我们只好往回走。走在最后的一名战士小李,又用枪托砸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嚎叫,一只狗熊一下子从树桩上跳下来,直扑队长李辉。李队长被扑倒,慌忙用左手顶着300多斤狗熊的嘴,其他人赶紧开枪,数十枪后才把狗熊打死。我们从李队长身上把狗熊拉开,看见他的左手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送牡丹江区里医院治疗,最终左手三个指头被咬断致残。
在打猎队,这样的事情不少,有被野猪咬伤的、狗熊抓伤的,有掉进雪窝、摔下绝壁摔伤的,还有被队友当做猎物误伤的。在我们打猎队,有几名战士出门时大雪纷飞,结果晚上回来找不着路了,困在了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里。虽然发的有指南针,无奈他们不会用。困得最久的一个战士,第三天我们才找到他,他带的一天的粮食整整吃了三天,饿极了吃松子、吃雪,听着野兽的嚎叫,又饿又冷又紧张恐惧,几乎“死”了一遭。
森林打猎是最艰苦的,大草原上相对轻松些,但收获也小。1961年冬天,我们组织了一支30人的队伍,开到内蒙古郭尔罗斯深井子大草原。蓝蓝的天像一口大锅盖着我们,看不到草原的边在哪里。我们开着汽车,车上架着轻机枪,战士有的用步枪、有的用冲锋枪打猎。早上一出门,就能看到几十里外的黄羊群。我们的汽车开足马力向羊群冲去,接近羊群时,汽车一掉头,机枪冲锋枪同时开火,一阵扫射。几分钟后,羊群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现场只有血迹留下。汽车再往前开,才能发现几只死羊。看这种打猎方式效率不高,我们又改成用人围歼。但这种方法很危险,因为战士容易互相误伤,效果也不很好。几个月下来,收获不大,只好撤出草原,又进入黑龙江的山区,一直到第二年的四月出山。于是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八一”将至,想起在部队打猎的生活,虽然已经50年过去,但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经历了那样的艰难岁月,我们由此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李道金